小尼

于一切眼中看见无所有 于无所希望中得救

【山河令/温周】大闹英雄大会老婆被绑了(校正版)


双战损   原版有三篇 然后我浓缩到一起了


之前是原剧走向 更新这篇的剧也播到英雄大会  没有看过原著 不知道阿絮和大巫认识 所以存在一个bug 也不知道高崇是好的 又是一个bug 不嫌弃的诸位就看看吧哈哈哈


短篇  私设二人已经互表心意


注意 : 私设如山 私设如山 私设如山







1.

英雄大会召开在即,原本一日到头尽是作妖的温客行竟然几日不见了踪影。说来奇怪,往日温客行叽叽喳喳的周子舒觉得甚是心烦,此刻清净了几天反倒是心里头惦念的紧。


于是他便按捺不住地想寻温客行。他是真的很想那个傻子了。


花楼酒楼戏楼几乎满城的楼都被他寻了个遍,愣是半个温客行的影子都没有。他有些失魂落魄,又不禁开始皱着眉头胡思乱想起来。


温客行对他从未有过不道而别的情况,莫非真的是出什么事了。


他想的出神,并未留意眼前压过的黑影,啪叽一声与面前人撞了个满怀。周子舒预备发作,趁着窝火想臭骂对方一顿,结果窝在那人怀里,发现那人腰间挂着他的荷包,手背连接无名指的关节上是一颗熟悉的黑痣,衣裳摸着也是顶好的料子,更过分的是抱住了他就不肯再松手。


周子舒无奈黑了脸,抬头怒视温客行无辜作乱的脸,知道这副表情准没好事。


“阿絮!阿湘告诉我你这几日为了寻我连饭都不肯好好吃,我担心的紧就主动过来跑进你怀里了~”

温客行托着长长的尾音,眉飞色舞地搂着他不松手,尤其是那腔调,简直是弯了九九八十一个峰峦,拐了七七四十九条河湾,没人能叫出这感觉。


周子舒被钳着臂膀施展不开,他怒极反笑,“你跑进我怀里?…你是不是欠揍?”说着,他挣扎着自己被牢牢箍紧的双臂,狠狠抬头朝在自己发顶厮磨的温客行翻了个白眼。


温客行似乎是有些委屈,只好依依不舍地松开了他,又哀怨地吟诵了几首凄转的情诗,故作叹息。他不经意瞥了瞥周子舒的脸色,趁着那人揉臂的时候便匆匆道,“阿絮,我听说青绮楼新推了几道凉菜,甚是不错,我们快去尝尝吧!”


周子舒扯了扯嘴角,没好气地冷笑,“是,你是吃得快活,我这儿也不是只出不进的钱罐子。你这几日没少诓我,怎么,非得做个坐吃山空的废物吗?”


温客行见周子舒还真有点生气,立刻晃着他的手臂哄道,“好阿絮,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近很忙啊。”


周子舒不提便罢,既然对方率先提起来这事,周子舒便打算问个明白,他脸色微沉,“你总说你是在忙,却不告诉我忙什么。怎么,嚼到嘴巴里的食物吃了便完了吗?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在忙什么?”


温客行愣了一下,竟品出来周子舒话里带话的撒娇,他轻笑一声,顺手捋了捋周子舒有些杂乱的鬓丝,“阿絮这几日倒是越来越会朝我撒娇了。没关系,我就喜欢你这样。”


周子舒脸色不自然地微红,他拍掉对方作乱的手,叹了口气。


“你若不想说,我不会逼你。”


温客行嘴角微僵,他沉默地盯了盯面露不满的周子舒,不知说什么。


他不得不承认,周子舒知道他太少了,可惜他一直都在害怕,害怕周子舒因为他肮脏的过往而抛弃他。可是,假如再不告诉他,英雄大会上自己形迹败露是必然的,当那一天来临,周子舒又会理解他吗?不,只会是更加严重的后果。所以,他犹豫了。




“你在筹划什么,对吗?”

未等他开口,周子舒冷不丁地说道。


温客行执扇轻晃的动作顿了顿,他笑笑,突然释然了,他怎么忘了,他家阿絮是顶聪明的。


“阿絮,如你所说,好人做了坏事,就活该下地狱吗?我所做之事,只不过是取该死之人的命罢了。留他们活的时间太长了些,我有些不大满意了。不过若是上天真的不开眼,非得让我这个温大善人下地狱,那我也无所谓什么天堂地狱人间。我本来就是恶鬼头子。”


如同晴天霹雳一般,周子舒完全愣住了。


接着,死一般沉寂的四周断断续续发出人群嘈杂的声音,赶集声、铸铁的钝器击鸣声、孩童的欢喜雀跃和吵嚷声,此起彼伏。可是一同死寂的,还有他那颗碎了一次又一次的心。


他苦涩笑笑,哑然发问,“那我呢?”


温客行的脸色随着周子舒的脸色一同变化,他细微的捕捉周子舒那一点点渐变的颜色,定然,惊愕,无奈。


他尽收眼底。


温客行只是勉强调笑,“阿絮,你不是说你也是双手沾满鲜血的恶魔,死后也是注定下地狱的吗?你还说,愿意和我一起炸成缠联的酥油条呢?”


周子舒漠然,他捏了捏温客行另一只垂着的手心,惨笑一声,“傻瓜,地狱我一个人下就好了。你那么好…怎么应该跟我一起下地狱呢?”


好?从未有人说过他温客行一个好字,背后那都是巴不得诛尽他的九族,凌迟个两千刀。他罪孽深重,早就注定不得超生。那点险些泯灭的良知,在遇见周子舒之后,才开始渐渐复燃。


他恍惚了一瞬,慢悠悠地收了合扇,曲手环住周子舒,在他耳边轻语:“阿絮。你听话。”


温客行的声音如同清晨迷雾般曲折缭绕,周子舒只觉得眼前渐渐模糊,失去意识前一刻,他还是挣扎着牵住他的袖襟,眼睁睁看着眼前人的影子越来越暗,直至归为黑暗。


在黑暗中,周子舒才回想起,其实早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就已经知道了。


那是一个漆黑夜晚,周子舒本来早就睡了,可不知为何,周子舒在躺下床榻前一刻脑海里猛地闯入一张悠然自得的俊脸,于是,万般纠结之下,他还是鬼使神差地起身,打算去找温客行喝酒。


然而等他临近温客行卧房门前,温客行的声音骤然响起,直锥心骨。他听到了那不成调的语气此刻竟如同魂灵般虚无且冰冷。


“区区一个吊死鬼,非得我亲自去寻吗!看来,在鬼谷的日子的确是太过于安逸了…”


“谷主,您的计划实在是太过于诡谲怪异,而且属下们有时候是真的摸不着您…您为何…对那…”


“啊,是。不常敲打你们,便一个个都开始学会揣测上意了。”


……


后来发生了什么他已然忘记,只知道事后落荒而逃的狼狈。


他沿着小径跌跌撞撞地走回房里,忘记了发呆了多久,忘记了如何入睡,忘记了怎样不着边际地装作若无其事的骗过温客行。


再后来日子久了,他不愿提起此事,也知道如果他询问此事,二人很可能此生不复相见。所以他打算忘记,事到如今,竟然还当真觉得那天晚上就是个梦。




可是…温客行就是温客行,他一个人的温客行。



2.


周子舒也不只一次主动寻过温客行,很多次他都和顾湘打探他一般都去哪里。


顾湘只是一如既往告诉他,主人很忙,他行踪不定,我也不知道。这时周子舒又开始莫名其妙抠字眼,他踟躇了一会,想问顾湘为什么要叫温客行主人,他俩关系如家人般形影不离,叫主人是不是显得过于生分了。


“老温是什么人?你为什么总是称呼他主人呢?”


顾湘只是难得的一脸正经,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的眼睛,飘飘悠悠道:“你不会想知道的。”


温客行搂着攥着他袖襟不放的周子舒,嘴角浮起淡淡的笑意,缓缓伸手抚平他微皱的眉头。


恶人他早就做惯了,好人的角色自然轮不上他。但是周子舒必须得清清白白的,所以闹事的只需他一人足矣。

“阿絮,这回就不带着你玩啦。等我回来,我就都告诉你。”






本是日中天最热的时候,温客行却觉得后背冷汗涔涔。如今他只身一人走在街上,原本最是容易静下心来,为接下来的行动出谋划策。

可惜他一点也想不进去。


谜咒若想解开,非解语咒不可,否则在三天内必定醒不过来。虽然他已经明确告诉顾湘,让她即刻回客栈照顾周子舒,可是这丫头这几日和小白脸腻歪的紧,怕她到时候脑子里全是那小子,忘了怎么办。


温客行陡然止住脚步,越想越担忧,觉得还是先守着周子舒,等阿湘来了再说。于是他急忙飞身跃起。


白衣黑发,衣袂在半空中缓缓飘起,日光映衬下确如谪仙。大天白日平白飞起了个人,普通百姓们此刻都伸长了脖子望着温客行已经远去的背影,啧啧感叹轻功之妙。


回去途中,温客行心里的不安愈发清晰,他从来不会怀疑自己的直觉。


温客行落地在客栈大门前,以往大开着巴不得客人满满登登坐一屋的大门此刻紧紧关闭。


他眼神一凛,不由分说地踹门而入。


嘭的一声,木门倒地。铺天盖地的血腥味道充斥了他的鼻腔,可来不及觉得恶心,看到眼前浮现的尸骸遍地和四溅的血迹,他眼眶竟微微泛红,绕是他杀人无数,也升起了诸般不忍。


为何不忍?他一时说不太清。


如今地界太小,死者大多数过于幼小。都是一些杂工和小二,左边门柱旁斜着脑袋,双目浸血的孩子才十六岁,为了减轻家庭负担的他昨天刚刚来这儿做杂工赚钱。


如今飞来横祸,一整家店都死于非命。


温客行的心突然开始颤抖起来,他的脑海里闪过许多零零碎碎的画面…他曾丝丝寸寸捏碎壮汉八十块骨头,他曾手起刀落了结一个小孩的性命,甚至满门屠尽一家人,他曾云淡风轻地置人于死地 事后内心毫无波澜。


可是什么时候他开始优柔寡断,什么时候开始觉得无端杀戮是个罪恶。因为阿絮吗?因为阿絮叫醒了他吗?


温客行猛地抬眼,思绪混乱。他不自觉踉跄了几步,英雄大会未时即将开始。如今还有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他不知道阿絮此刻被谁拐了去,连大闹一场的心思也没了,恨不得狠狠抽自己几个巴掌。


阿絮本就没多少日子了……


温客行眼里突然含了泪,他指尖微颤地划去眼角的晶莹。




“主人!!”


顾湘御着轻功姗姗来迟,她急切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温客行正无处撒火,眼底满是阴鸷,面对顾湘也不愿再忍耐。


顾湘匆匆顿住脚步,眼前横尸遍地,殷红的鲜血流了一地,血肉模糊的地板和四壁刺痛了她的眼。


“这…”



“我让你速来这里照顾阿絮,你去了哪里?”


和温客行对眼的那一瞬间,顾湘的心猛沉,她没有看错,温客行已经很久没有露出这种眼神了。


那种即刻将人碎尸万段,不容置喙的眼神。


她吸了口气,勉强道“主人,我…我已经尽力赶来了,可途中被毒蝎的几个杂碎绊了一时半刻…我…”


手里的合扇被虐的发出嘎吱声,温客行冷笑:“杂碎?紫煞,你什么时候也能被杂碎周旋片刻了?”



顾湘无言。


温客行收起折扇,面色阴沉的瞥了低着头的顾湘一眼,回想她刚刚提到的毒蝎,嘴角上扬:“毒蝎?呵,看来五湖盟的确背地里勾搭上了不少麻烦。”



顾湘没有应话,只是咬着下唇扭扭捏捏的踢着脚下的石子。



温客行有些不耐,“你想说什么?”




3.

“……黑无常,他已经带着众鬼们去英雄大会了……”


温客行登时大怒,“你说什么!谁让他自作主张的?我不是说没有我的命令不准擅自行动吗?!”


顾湘瞒不住,只好一箩筐倒了出来,“主人!你已经几个月没回过鬼谷主持大局了,谷里早就开始一边倒了!我好几次想和你说……你都根本不理我,就只是和周絮一天到晚厮……一天到晚逍遥…”说到最后,顾湘似是有感应一般缄口不言,她未抬头就感觉到周身升起的阴冷。


“你和那姓曹的在一块的时候,我不加阻拦。阿絮和我,你又有什么资格评论。阿湘,你能和姓曹的有今天,是阿絮苦口婆心劝我,让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如今我和阿絮,只想相伴一生。这事之后,鬼谷谁愿打理谁去打理,我无话可说。还有,你们人鬼殊途,在一起本就给不了对方什么真的好处。你记住你此刻想表达的意思,别有一天哭哭啼啼到我跟前。”


顾湘只想打嘴,要是以往,口无遮拦什么的她根本没什么概念,可如今在人间呆了几段时间,一些人情世故不知不觉就浸入她的身心。可是嘴快的毛病她还是一时半会改不了,她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主人。”


温客行不再多言,“英雄大会即刻召开。阿絮定是被那些正道妖人挟持了去。真是可笑。”


我造的孽,居然要阿絮替我遭罪。从相识以来,阿絮和他从未真正分离过,如今他离开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就有奸人打他的注意。黑无常在外搞得花花肠子,他本无暇顾及,现如今,毒蝎竟然嚣张到他的头上来了。


“看来,一个老无常还不够你们啃的。”


顾湘一脸困惑,不知道温客行面色一会儿黑一会儿白的在想什么。

未等她开口询问,眼前的人就忽的没了踪影,只留了一段回音缭绕,“通知他们,速去英雄大会。”


以岳阳派为首召开的英雄大会已经开始。现场人群涌涌,一眼望去只有黑压压的人头挤着人头。百阶高台,各路门派被分成几个圈地列坐一起,居于中心的是五湖盟仅存的三派,其他各派分坐一边,围成一个紧密的中心圆。


“感谢各位侠客义士赏我高某薄面,愿意到英雄大会一叙,作为五湖盟之首,对于近期发生的一系列惨案,感到非常惭愧。”


高崇端坐在中央,一脸的凛然正气,声音低沉不失威严,隐隐间似乎还真的有些愧疚之色。


下面的人头面面相觑,丐帮帮主黄鹤眼珠子转了转,率先高声道:“高盟主,您可言重了。那些惨案都是鬼谷所为,与你有何干系?”


说完,他不顾众人一脸疑云,又笑道“还是说,您承认,这些事儿都是您五湖盟暗中搅混啊?”


闻言,众人开始众说纷纭,彼此口耳交接,一时之间嘈杂四起。高崇脸色暗了暗,“黄长老,我五湖盟自创立以来,问心无愧。向来是铲奸除恶,这次,不知是何人在暗中要置我们五湖盟于死地!大家都知道,五湖盟和鬼谷向来不和,而鬼谷一干人等都是明来暗去的麻烦家伙。如今,召各位来我岳阳派聚集,一来是为了一起诛伐鬼谷!二来,就是为了告诉大家,琉璃甲的来历。”


话一出口,嘈杂声不息反而愈演愈烈。


“高盟主,您不觉得您现在来介绍已经晚了吗!武林中有多少弟兄们因此丧失性命!”


“对啊对啊,各门各派都因此伤亡惨重,结果竟然为了几块真假难辨的琉璃甲而白白丢失性命,高盟主,如今再来假仁假义,这是做给谁看呢!”


“哈哈哈哈,这真假琉璃碎,怕不是也是您的手笔吧,借此来铲除异己,好计谋啊!”



高崇见舆论难控,示意立在一旁的沈慎出言相助。


沈慎明了,他做了个暂停的手势,郎声高喊,“我五湖盟前几日端了喜丧鬼的老巢,给大家生擒了那个女人,一会儿就会在大家面前割了她的头颅,做我等出征青崖山的指向旗帜!以明忠心。至于琉璃甲,吾等三兄弟在此起誓,绝不知情,否则,宁做裹饼肉也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话音未落,坐在壮汉肩头的矮个子哈哈大笑起来,“高盟主,您瞧瞧你自个儿,一席话避重就轻,讨伐青崖山是势在必得之事,在此之前却毫不透露琉璃甲到底是何物,怎么,当我们各路群雄都是光撒尿不喝水的吗?想要借力给你们五湖盟充军力,是不是也得有什么表示啊!”


沈慎怒道,“封晓峰!你敢说在座的各位都是和鬼谷无冤无仇吗!如今团结起来讨伐鬼谷,竟还讲究什么报酬不报酬的,据我所知,你那师傅也是被鬼谷吊死鬼所杀吧!”


封晓峰圆眼一瞪,冷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黄鹤拄着木杖,笑道,“高盟主,武库里的秘籍,都是容炫当年为了满足一己私欲明抢暗夺的,若是打开武库,那势必得归还秘籍。您说呢?”


高崇点点头,站起身来,“诸位!我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和大家一起讨伐鬼谷,我高某自诩武功不低,即便如今已经接近不惑,但依旧不减当年。可鬼谷一众人,向来惯耍阴谋诡计。我高某承认,寡不敌众,才出此下策。封晓峰说的不无道理,报酬自然是要的。尽管鬼谷作恶多端,但并不意味着所有义士都有被害经历。只要大家愿助我高某一臂之力,成功荡平鬼谷,在座的各位,我都将供奉一年整的劳碌报酬!”


五湖盟果然是五湖盟,开口便是不着边际的大话。底下群众们嗤笑几声,嘲讽高崇将他们当做傻子耍。


“来人,拿酒来。”


高崇一声令下,便有几个仆人抬了酒上来,倒进一个敞口石缸里,石缸上头,是一利刃,还闪着刺眼白光。


“群雄争霸,我高某不愿争当人杰。只盼望给死去的弟兄们报仇,此后,我将退隐江湖,剃发为僧,驻守佛门前,忏悔前半生的罪恶,高某不会儿戏!诸位若是愿意,就在此歃血为盟,以后就是胳膊断颈的弟兄!”


他慷慨陈词,下一秒就狠狠朝利刃划了一刀,血滴即刻顺流而下,在酒里荡漾。


沈慎听到此,如当头一棒,他急道,“大哥!你!”


高崇只是闭眼,摆手制止他即将脱口而出的话。


与鬼谷的恩怨,不说全部人等,但十之八九都受其所害,众人开始跃跃欲试,已然有几位侠士争先歃血。


黄鹤汗颜,见计谋不起色,暗道高崇好口才。


众人们受到鼓舞,开始呐喊助威,认为高崇怎么样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裹饼肉,当和尚的话都说出来了,也不愿在多加为难。


场面激情澎湃,众干人已经开始饮酒吃肉,对酒当歌。


此时,原本晴空万里的天气陡然转起凛冽的寒风,随风飘荡的还有如大雨般倾泻而下的黄色冥纸,风中回荡着魂灵惨淡的声音。


“诸位好雅兴啊…”



“可惜高崇道貌岸然,尔等也是无谋无略,听之任之的小人物。”



“哈哈哈哈高盟主!您可真是好手段啊!蠢货长舌鬼刚替你灭了镜湖派您就迫不及待杀了他,傲崃子无辜死于非命,您却在这里胡诌乱道,可惜可惜!众侠士肝胆一片,终是错付啊!”



高崇怒气腾腾,朝着满天黄纸怒吼道:“鬼谷小儿来的正好!如此污蔑我高某人,真是可笑!如今,让你们有命来,无命回!”



赵敬不动声色地眯着眼,似是在思虑些什么。


不一会儿,原本热热闹闹的英雄大会骤然演变成讨伐大会。虽然无常一席话动摇了雄心壮志的各派侠士,但众人此刻还是意识到,鬼谷没有那么好对付,至于那些话是真是假无从判断。否则内讧一但升起,那就得变成杀人不成反被杀的笑话了。


各派戒备地四处张望,却只是闻声不见人,不由得有些心慌。


“恶鬼!速速现身!”


无常鬼还未现身,却见一名面容清冷,身着青衣的俊秀男子在空中徐徐漂游,手里还慢慢悠悠晃着白色的合扇,满面笑意,只是那眸底的阴霾却清晰可见。与其一同的还有无心紫煞,艳鬼,食尸鬼和本应该在地牢的喜丧鬼,他们身后是黑压压的一干恶鬼,白脸黑脸,如同死尸的幽魂般似有似无。


灰暗的天空已然不见了阳光,甚至无故飘起了几滴雨,淅淅沥沥的洒在青石地板上,竟是为此情此景添加了几许诗意。


“高盟主,许久未见。”


低沉的嗓音加了内力,在空中回旋婉转,竟是让人察觉了高深莫测的一股冷意。


阳光甚是刺眼,待他看清来人的脸,大惊:“你……你竟然是……温客行!失策失策,我早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东西,呵,堂堂鬼谷谷主,居然玩这种奸诈的诡计,五弟,喜丧鬼怎会在这里!你是如何看管的!”


未曾想这恶鬼头子竟是在身边蛰伏已久的温客行,看到一旁红衣飘飘的白发女子更是大惊,他五湖盟从来没有过犯人潜逃的先例。


他急急向身后张成岭的方向望去,却发现人早已经不见了踪影,沈慎在一旁慌张不已,喜丧鬼本应该在地牢里,怎么会凭空出现?而且看样子,重伤已然好了一半,怎会如此!


喜丧鬼是那厮看着的,难不成他是内鬼?


高崇此刻已然失去理智,他猛地拔出插在地面上未出鞘的指向浮在半空中的温客行,怒道:“温客行!成岭呢?!”


提到成岭,温客行嗤笑一声,他知道成岭是周子舒的命,自己断不会伤害他。不过这老东西此刻如同油锅上跳脚的蚂蚱一般滑稽,着实令人忍俊不禁。


“他好得很,您大可放一百八十个心。高盟主,五湖盟和无常鬼勾结一事,我暂且不提。无常鬼已经叛变鬼谷,和你一起干的那些阴沟里的勾当,我也不和你计较。只要不伤我半分利益,我自然全当过眼云烟。”


“只是你部下,一个个心机比万丈深渊还莫测,您就不担惊受怕吗?现如今,你的好兄弟勾结老无常和毒蝎,将我心爱之人拐了去,至今不见踪影。这老无常,也只敢在白昼捕风捉影,装神弄鬼。这会儿竟也没了声响。啧啧啧……高崇,你可真是遇人不淑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温客行在半空仰天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手里的合扇却还是不慌不忙的扇动着。


众人诧异,这恶魔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大哥!别听他废话,快点杀了这些恶鬼!”


沈慎怒火中烧,没想到这厮装作救了成岭的大善人在他们府上偷摸观察了近两个月,如今还在找理由栽赃他们三兄弟,实在是可恶至极!


赵敬眼神一暗,拳头攥了攥,侧身往身后庭院里假石旁的蝎王看了一眼,眉头紧皱,这人在搞什么,不是绑了个周子舒吗,绑他老婆做什么。


“唉,别急啊。你们两个,未必知道实情。不过,我无意掺和你们五湖盟的破事。内鬼是谁,你们自己互相关注着,我只是过来,寻我心上人。”


温客行如是说。


高崇恶狠狠盯着半空中的一众恶鬼,竟发现那个叫顾湘的女子也在其中,呵,他早知道这女人来历不明,定然可疑,看来,周子舒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温客行,我五湖盟从不做背后偷袭挟持逼迫这种丑恶行当,你找错人了!呵,我早知道,哪儿会有人无缘无故帮你,果然,你憋着一肚子阴谋诡计,栽赃我五湖盟,就是为了自己统领江湖。弟兄们!上!”


高崇怒吼一声,各门各派如同打了鸡血一般蜂拥而上。


“统领江湖?哈哈哈哈哈哈哈,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和鬼谷抗衡,就凭你们?上!”


温客行眼神一凛,原本浮在半空的一众人稳稳落地,他收了合扇,凌厉的掌风猛地袭向高崇。






4.

浩浩汤汤的成群人乌泱泱地聚集在一起,人鬼相杀,当真精彩。


一刻钟过去,高崇有些力不从心。这人究竟是什么来历,内力如此深厚,光是肉搏就能与他过数招!


一阵强大的内力对流将二人震向两边。


“咳咳,你…呵,你师承何处?”


高崇喘着粗气,手里捏着剑柄的手掌止不住颤抖,数不清砍了多少剑,剑剑扑空,他觉得有些受挫,忍不住问了对方这个问题。


温客行晃着扇子咯咯直笑,“不是吧,高盟主,如此不堪一击,怎么混上的盟主位置?”言罢,他合上扇柄,锐利的双眸闪着嗜血的瞳光,他冷哼一声,带着一丝不可察觉的颤意,缓缓说道:“你们五湖盟,可还记得温-如-玉!”


高崇额角的汗水缓缓落下,温如玉三个字仿佛晴天霹雳,把他震的不知去向,他茫然失措,大惊失色。


“温…温如玉……你……你是温如玉的儿子!你不是死了吗?!”


“高崇,得亏我福大命大,父母为了积了不少德,我才没有在二十年前死在那里。江湖纷争,我一家人都无心参与。我父亲医者仁心,为你们这些渣滓犯下的罪过受了惨绝人寰的酷刑,我母亲,如此冰肌玉骨的美人,因为你们的所谓武库,所谓秘籍,被那些名门正派凌迟数刃!削了鼻子,姣容失去,死相凄惨。你们五湖盟和容炫,这整个江湖里的刍狗是我这辈子,都要手刃的恶犬!”


他眼里含了泪,仍旧继续说下去∶


“什么武库我从不在意,我摸爬滚打数十年,登上鬼谷谷主之位,为的就是用恶鬼的手段,手刃你们这些称为人的怪物!”


“你们为了一己私欲,将祸端惹到我家!我父母有何错!”


温客行双目充血,失了神志,手里的合扇周围燃起了雄厚内力激起的波流,这一击若是中在身上,必然粉身碎骨。


“你…你听我说,这都是容炫他自己为了一己私利,我后悔认识了他!”


高崇十分恐惧,他内力已经耗尽,如今毫无还手之力。出家,实话实说,他不过是为了逃避当年自己犯下的错,想苟活罢了。如今看来,冤有头债有主,是躲不掉了。


“哈哈哈哈哈哈!爹爹,您看看!你眼里所谓的男子丈夫,此刻如同窜头老鼠一般向我求饶!…”


温客行周旋内力,力流仿佛连同凝滞的空气也带动了一般,浩瀚气海席卷而来,高崇目瞪口呆,忘了逃跑,也不愿在逃跑。


“大哥!!!!”



沈慎空不出手脚援助高崇,他眼睁睁看着高崇被震飞,狠狠摔在地上,他凄厉地喊了一声,跌跌撞撞地奔向高崇垂死的身躯。



高崇双目失神的呆望着天空,临死前最后一眼竟然是这般凄凉,他看到沈慎朝他跑过来,四肢躯干已经碎了,他甚至能听到骨头在血肉里的断裂脆声。



沈慎泪如雨下,他一生无亲,大哥待他最是宠爱。如今自己竟看着他死去,却毫无办法,他恸哭不已,他有意私吞武库,却从未对大哥有过忤逆之心,背叛之意。他抱着高崇的肩膀咆哮,“大哥!……不是我…!…我真的没有背叛你……”


“五弟…你最是听话…我知道不是你…是…我们对不住他…莫再作杀孽……”


“碌碌一生为奈何…五弟…小心…”


疲倦从四脚钻到肉皮里、骨髓里,刹那间,他的肢体,他的骨骼,都软绵绵、轻飘飘的了。


“大哥!!大哥……啊!!!!!”





温客行冷眼看着这副兄弟情深的画面,倍感讽刺,他脸色煞白,胸口气血翻涌。刚刚那招把他大半内力化去了,他微咳了一声,身影晃了晃,半跪在地,只觉四肢绵软,忍不住呕了一口血。


赵敬看着高崇已死,英雄大会成了赴丧大会,蝎王挟持了温客行女人?他从未见过什么女人,只有一个病的快死的男人,难不成……周子舒,是……


有意思。


赵敬冷笑一声,他回眸,示意暗礁边的蝎王开始行动,蝎王会意,邪笑了一声。


突然,一股强劲的琵琶声响起,瑟瑟琴声全然没有悠扬动听,只有腾腾的杀气。



“咳咳…毒蝎终于出动了吗…呵。”



温客行无力捂着胸口,阿絮还没有找到,他不能出事。



“是毒蝎!师父!我们已然力竭,对手还有后援,我们快撤吧!”



“撤撤撤!弟子们速速撤离!”



“大师兄,快撤!”



“兄弟们!浴血奋战不待一时!我们快走!吾派人衰作薄,不可再有人员伤亡!且退!”





一时之间,原本一个个嚷嚷着消灭鬼谷,挫骨扬灰的正派人士已然逃了一大半,温客行好笑的看着他们,自己,其实也差不多快死了。


“主人!!!”


顾湘对付完了一帮人,急切地四处寻找温客行的身影,果然看到气息衰弱的温客行软倒在地,她收了鞭子,冲到他身边。

“主人,主人你没事吧!”


温客行淡淡笑笑,“阿湘,快走吧。和你的小白脸好好过日子,我和阿絮死后,给我们立个墓碑,一定要把我们葬在一起,阿絮他爱干净,我要是死的太丑了,他会不喜欢……”


“不要,我不要!主人!我舍不得你,你别说胡话了好不好……我真的好害怕……”


“可惜我没用,只能杀死一个高崇,还有那么多人……那些凶手我都没法手刃……阿湘,若是可以……你能替我报仇吗?他们太苦了……我的爹爹,娘亲……我的阿絮,他们都太苦了……”


言罢,他低声苦笑了一声:

“我……我其实也挺苦的……”




“主人……你别说了……我求你了!”


顾湘泣不成声地抱着温客行,他们带来的人死伤大半,已然是穷弩之末,毒蝎出动了,主人现在这番模样,怎么与他们抗衡……


“阿湘,你是我的好妹妹,可惜我没法看见你成婚了。听话,快走!”


“阿湘,对不起,不久前才凶了你。你能理解我吗?我的阿絮丢了,我现在也没找到他,阿絮是不是走了,他走的时候是不是很害怕,我没在他身边,他肯定很痛吧……六颗钉子……一年多……三百六十个子夜…我还是没能好好陪着他…”


“阿湘,我好难过。”


温客行顾自念念有词,仿佛下一秒就要神形俱散了一般。






“谷主,此刻黯然神伤还为时过早啊。看看我给您带了什么礼物。”


黑无常的声音陡然响起,一袭黑衣,面色苍白,嘴唇乌青的他手里抱着周子舒,一脸不善的笑着。


他故意将周子舒的正脸朝向温客行,调笑着:“啧,谷主。他可真轻,就和寻常女子一般,但是抱着还挺舒服,您艳福不浅呐哈哈哈哈哈!”


“长得也不错,这鼻子,这脸蛋…哟,这嘴巴,殷红小巧,让人看着都春心荡漾啊。”


温客行目眦尽裂,手指青白的关节嘎吱作响,眼里快要滴出血来,他抑制喉间的甜腥,一字一句道,“放,开,他。”


无常鬼不以为意的笑笑,伸手又捏了捏周子舒的手臂,“谷主,近一年来,您这早出晚归的,谷里大大小小事宜可都是我在整理呢,唉,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您说是吧。都说天窗首领是个美人中的美人,您说……我这累死累活的,还没尝过美人呢……哈哈哈哈哈哈!他,我能不能尝尝呢…?您说说,温客行!”


黑无常突然情绪激动起来,他一只手开始解周子舒禁闭的腰带,笑得癫狂。


各派人士和鬼谷一众伤亡惨重,喜丧鬼重伤晕厥,艳鬼被刺了一刀,倒在喜丧鬼身边,食尸鬼气喘吁吁地躺在地上,仿佛气血已尽。


没有人能出来帮他,帮他救救周子舒。


顾湘咬着牙,抱着温客行的手臂颤抖不止,她不敢看主人的脸色,不能吱声。她打不过黑无常,若是贸然行动,主人和她都会死。


她死了,曹蔚宁怎么办。


温客行摇头,颤抖着双手,在身上翻找什么东西,袖口,衣襟,腰间,他找了很久,泪水悄无声息落下,他哭了,他扯碎了衣衫,还是找不到。


“黑无常,你给我记住…别落在我手里……你别落在我手里…不然我要你生不如死!生不如死!”

温客行咬牙切齿,唇齿间尽是鲜血,一双好看的桃花眼里布满了血丝,红肿一片,他嘶哑着嗓子,冲着仰天大笑的黑无常嘶吼道。


周子舒是何等心高气傲,若是在光天化日之下被做出那事,他死都不会瞑目,甚至……死都不会和他死在一起。


一些伤的不重的年轻弟子见到这幕,本就不成熟的心智,此刻又害怕又恶心,为什么会有人做这种事情!他们面面相觑,知道谁也不能多管闲事,勉强保命,其他的,眼不见为净。


“温客行,要我死?也得你有命回才是,哈哈哈哈。当年你驰骋鬼谷,肆意妄为之时有没有料想到这一天?你杀死白无常,将我们玩弄于股掌之间,没有尊重,只有像条狗一样听之任之,体会你的喜怒哀乐,你的阴晴不定。”


“温客行,你得知道,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拜你所赐。哈哈哈哈哈哈哈!”


温客行他承认了,他是废物,一个赤裸裸地废物,他没法处理好自己的一切,死了一个高崇而已,却要那么多人陪葬,他在做什么。


“我就快找到了……你等等……”


温客行咳嗽了一声,气血一阵翻涌,哇地吐出一口血,鲜血将空气染成了殷红,他只是发了疯一样找琉璃甲,罔若未闻一般。


“主人……主人……呜呜呜……”


他甚至忘了,他哪儿有琉璃甲呢。




5.

顾湘哭得眼睛浮肿,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温客行找不到琉璃甲,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昏迷的周子舒,喘着粗气,半闭着眼倒在假山旁,趁着黑无常在滔滔不绝诉说他的罪恶时他偷偷默念了几句词,待念完,他的内力也殆尽,松了口气。


顾湘发现温客行的小动作,刚想问温客行怎么回事,就发觉他已经倒在一旁不省人事。


她内力不深,打人杀人都是靠蛮力和那条鞭子,如今主人受伤,她也毫无解救的办法,顾湘无奈,只得盼望着周子舒苏醒以后,能够救他们出去。


“我在想什么,那个痨病鬼?算了吧…”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垂头丧气地低下头,尝试地运气全身,缓缓给昏迷不醒的温客行渡入丝丝内力。


尽管温客行告诉过她,周子舒是天窗首领,武力高强,跻身江湖一流绰绰有余,若是功力全盛时期便罢了,可是如今重病缠身,哪儿还能和以前相提并论,不做个黄泉路上的添头就万事大吉了。


顾湘想到了远在清风剑派的曹蔚宁,二人好不容易互表心意,以为下辈子她这个鬼谷丫头,也有了人间烟火气,也有了相伴余生的对象,那个暗无天日的鬼谷,纵然逍遥快活,却总是敌不过这个人情温暖的人世间。以前认为的余生美满,如今看来,似乎能否保命逃出去都成了疑问。


敌暗我明,毒蝎不知潜伏在何处,也不知什么时候出来给他们致命一击,周子舒想必已经醒了,黑无常武功不及温客行,周子舒现在钉伤在身,若是硬碰硬未必不能赢,可坏就坏在黑无常是出了名的心黑手黑,人也黑,惯用阴招,极难对付。


顾湘发现周子舒有转型迹象,黑无常正仔细盯着他,于是翩然起身,将比她高一个头的温客行拖去了一个不起眼的假山旁。


周子舒被黑无常拖着腰部,转醒之时,鼻尖嗅入的并非熟悉的温柔桃花香气,只是一股股阴冷腥臊,令人作呕的滋味,腰间的手也不是温客行那双纤细的,他皱了皱眉,意识到自己此刻很有可能在其他人手里做人质。


他缓缓睁眼,预备趁对方措手不及时来个偷袭,却被眼前的一派狼藉怔得失去了方向。


君山入目即是死尸成堆,乌泱泱的人头在一旁攒动,他注意到一些伤的不重的孩童一脸担忧的看着他,还有一些前辈重伤倒地,眼中尽是后悔与无奈,他心头微动,四处寻找温客行的身影,可是任他望穿了眼,依旧寻不到半分他的身影。


黑无常似乎已经料想到周子舒会醒来,可惜谜咒是南疆巫术,其副作用极大,即便是醒过来,一时半会也无法凝聚内力,周子舒,天窗首领,即便现在病的快死了,也能在这种状态下和他搏一搏,黑无常冷笑一声。


“哟,小美人这就醒了,可惜了,今天,你们算是栽了!”


周子舒挑眉,不去想他话里的意思,发现身上仅仅挂着一件内衫,又瞥见黑无常手里的腰带和满地的衣裳,他火由心生,除了温客行,没有人敢动他半分。不知觉骂了句娘,手里掌风遒劲,借力朝黑无常背部袭去一掌。他抢过已经有些破烂的外衣,草草地往君山崎岖且崇山峻岭的四周张望,想必老温就在这里,自己这番情景,他怎的可能不搭理。周子舒有些心急,按理来说,温客行唤醒了他,此刻肯定就在这里,为什么寻不到他。


黑无常被偷袭,竟也不恼,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老温呢!你把他怎么样了?!”

周子舒缭乱的发丝随风而起,怒目而视地对着黑无常,结果对方只是哈哈笑笑,他刚刚并未留意温客行躲藏去了哪里,此刻也只是有意压压周子舒昂扬的精神,“小美人,你还有空关心别人。你中了谜咒,刚醒过来,四肢八骸都充斥着杂乱内力,此刻它们正毫无章法地在你身体里乱窜,你这白的发透的脸,和我有的一比啊哈哈哈哈。在这虚张声势,怎么,怕没人给你收个全尸吗?放心吧,我还是挺懂得怜香惜玉的。”


“温客行这小子已经是黔驴技穷了,不过我确实没想到,才短短一年不到的时间,他的武功竟然退化的如此厉害,区区一个高崇就能耗尽他大半内力,啧啧啧,不知道他那些内力,是流去了哪里呢?”



黑无常已然从被袭击的惊诧中恢复,因为他知道一个病的快死的男人,加上谜咒的副作用,此刻就正如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一般,纵然他现在背挺如松,一脸的浩然正气不可亵渎,但他知道,他根本撑不了多久。




周子舒皱着眉,这人话怎么比温客行还多。



只是最后一句话仍然让周子舒心头悸动,温客行内力之深厚他比谁都清楚,甚至可以和叶白衣过两手的人,其内力必然充沛无垠,可是自从认识他以来,温客行几乎每天都要耗内力替他疗养生息,两百多个日夜,若不是没有温客行的渡气,他早就已经被折磨地人不人鬼不鬼了,怎的可能还有精力站在这里。



“娘的,少废话,老子问你温客行人呢!”



黑无常眯了眯眼睛,他不动声色往四周望了望,结果并未发现任何毒蝎援手的踪迹,甚至连和自己一起潜伏的伙伴竟然也探不到一丝气息,他压住心里的慌张,依然强硬地叫板道:


“温客行?他作恶多端,用不着我出手,自然会有成千上万的侠士要他的命。至于能不能留个全尸,你最好不要抱太大希望。”



饶是周子舒对温客行武力高深坚定不移,此刻黑无常的这番言辞仍旧让他心头微颤,“你……不可能,老温他出招凌厉,甚至是我全盛时期都能和他一决胜负,怎么可能……”




“周子舒,你怕是不知道吧,就在刚刚,武林大会的一帮残兵败将灰溜溜地逃走了,因为五湖盟盟主高崇,被你家那位用了八成内力给震了个粉身碎骨,你是没看见那场面,高崇一死,那群猪狗不如的杂碎冲上去撕了个稀碎,啧啧……可怜呐,我不留神看见他一颗挂出来的眼珠子,哎哟喂吓得我啊……”



周子舒终于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双腿虚浮,他按压住四肢喷薄而出的疼痛,暗骂一声,这该死的钉伤,早不发作晚不发作,掐的时间点真好。


“黑无常,四季山庄九州事尽知的名号你肯定听说过。凭你那些三脚猫的功夫,就别出来丢人现眼了。”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蹦出来的,周子舒突然发力,腰间的白衣剑还尚未被拆卸,他熟稔地抽出剑柄,软剑一个迂回甩在黑无常匆忙抵挡的竹筒上。



一击完毕,周子舒微微喘了口气,黑无常玩弄着手上断成两截的竹柄,摸着下巴啧啧道,“天窗?天窗的名声早些年确实能把我吓得屁滚尿流,不过嘛,你现在看看自己的模样,除了一副皮相,哪里看得出来是天窗首领啊?同你一起的兄弟死绝了,可偏偏世道捉弄人,让你这个最不该活着的活了下来,还碰见了一个温客行。怎么,不想死了吧?”



黑无常一番话将周子舒刺激得头皮发麻,他终是支持不住半跪在地,眼角通红,死去的兄弟本是自己心里最不可直视的伤疤,可如今他却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不愿死了。



确实是因为温客行,他不舍得死了。



周子舒原本想屈辱活几年,阳间自己活的不自在,下去了也好和那些兄弟们交代。可如今,他不但活的很好,身边有一群温暖的人,甚至连身上的伤都有了治愈的可能。



或许老天爷也不想他死呢?



想起来便一发不可收拾了,周子舒头疼欲裂,眼前红黑一片,竟发现自己臂膀处有一道小口子,上面泛着黑色毒素的痕迹,他自嘲笑笑,果然是武功退了,脑子也不行了。先别说这厮何时抹的毒,就连什么时候肩膀上剌开了个口子他都没有印象。



“我这手段如何,你看清了吗?放心,不是什么致命毒药,让你一下子起不来跟我叫板而已。温客行,什么角色?以前他的确狠,杀人不眨眼,别说是同情心了,他根本就没有心。喜怒无常,杀人如弃草芥。你怎么会喜欢上这么一个冷血动物呢?”



黑无常打开了话匣子,坐在一旁的礁石上欣赏周子舒顽强不认输的表情,觉得很是有趣。



“你也配叫他的名字?鳖孙,跟你爷爷我再战!”


说罢,周子舒极速起身,手里的软剑如同盘踞的蛇见到了猎物般张开了獠牙,猛地曲向黑无常。黑无常叹了口气,轻轻躲了个身子,周子舒的剑扑空,由于用劲太大,剑端竟然击碎了那颗不堪一击的礁石,爆开粉碎落地的声音。


黑无常似是有些惊讶,“呀,这么厉害。唉,要是以前碰着你,我可不敢在这儿嚣张,可惜啦,你已经不是过去那个人鬼皆惧的周子舒了。”


周子舒吃了瘪,只觉头晕目眩更甚,套不出温客行的行踪,眼下身心俱疲还中了毒,他无力地半跪在地,想着何须两年,此刻就已经形如废物一般任人宰割,若是放在十年前,这种日子任是被七窍三秋钉钉死在柱子上都不会在他脑海里闪过一时半刻。


可如今,为了苟活,为了能和温客行再一起生活个几载,若是叶白衣当真告诉他无药可救,废除武功一事,从互表心意那一天开始,似乎已经不是那么不可接受了。


6.



“告诉我,温客行在哪里……”


周子舒吞咽不下去溢出嘴的鲜血,五脏六腑抽搐着疼,憔悴的面容,散乱的发丝贴在脸鬓边,好不狼狈。



黑无常在一旁瞧着自己青白的手指,一会捻着指甲盖,一会舔着乌紫的嘴唇,堆着笑脸道:“啧,不是我不告诉你,只是温客行死在哪里我是真不知道。不如,我带你去见他?”



说完,他眼神一凛,手掌摊开,一堆银针被日光照耀,泛着刺眼的白光,周子舒升起一阵不祥的预感,果不其然,下一秒这堆银针尽数朝他飞过来,可惜如今人为刀俎,被鱼肉的只是他自己,再来一丝一毫的自保能力都没有了。



那一瞬间,周子舒缓缓闭上眼睛,脑子里,心里全是温客行的脸,他扬起一丝苦笑,心里默念可惜,死都不能和你死在一起。


正当周子舒万念俱灰时,藏在黑暗处的顾湘见到这幕,心里猛然一惊,她拿出自己已经许久未沾手的紫鞭,驾着轻功稳稳落在周子舒跟前,呼啦一声击飞了那些细小的银针。


“痨病鬼,主人没死!你也不能死,不然,我就算是被主人抽筋扒皮都难辞其咎!”



顾湘的哽咽还未平息,眼角刚哭完的痕迹也未消去,周子舒听到这句话,已经如同死灰一般沉寂的心陡然升起光芒,他颤声问道,“真的吗?老温…老温在哪里,他还好吗!”



顾湘抹抹鼻子,骂道,“先别说这个,这个老无常早就投靠了毒蝎,现如今毒蝎暗部不知道在哪里,我们寡不敌众,尽快想办法脱身!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周絮,你快想想办法,我武功不高,斗不过他。”



周子舒此刻伤的不轻,特别是肩膀处的伤口,虽然不长,但极深,失血过多让他此刻眼前一脸模糊,钉伤造成的五感退化格外不凑巧的发作,他听不清顾湘的哭泣,只觉得头脑发晕。



“周絮!”


顾湘没有得到回应,不免担忧地向身后看去,也正是这一刹那,被黑无常冷不丁地一发暗器正中小腿,她痛呼一声,强忍着不掉眼泪,其实心底早就涌入了无尽的悲伤。


“阿湘!”


周子舒终于听到了顾湘的尖叫,他有些清醒过来,挣扎着想起身,若是顾湘出什么事,他以后如何面对温客行。



黑无常看够了这一出出的好戏,似乎是没有闲情逸致挑逗二人,他瞧准了一旁躺着的竹竿,削尖了头部,比对着半跪在地的二人身形,喃喃自语着,“先杀哪个比较好呢?”



周子舒把受伤的顾湘护在身后,收紧了手心里握着的白衣剑剑柄,打算拼个鱼死网破。



突然,一阵强烈的对流将神采奕奕的黑无常掀翻在地,仰面倒下,四脚朝天,周围的灰尘轩然四起,他龇牙咧嘴地冲着尘灰中若有若无的白色身影骂娘,对面的白衣男子只是笑笑,“先杀你怎么样?”



看清叶白衣的脸,黑无常吓了一跳,刚刚还伶牙俐齿唯我独尊,这会竟然是抖着双腿,脸更是白上了几分,他指着叶白衣站如松竹的身影,质疑道,“你……我的探子明明说你不久前刚刚离开温周二人,你是怎么过来的?!”



叶白衣捋了捋发鬓的白发,一脸傲娇,“你有你的探子,我有我的暗桩罢了。黑无常,威风耍够了,是时候下地狱了。”



说完,他挺起胸膛和脊背,宛如至高无上的帝王俯瞰群臣一般睥睨着黑无常,直到把他看得一张白脸血色全无。



黑无常慌乱地四处寻找救兵的身影,结果竟然一个人息都没闻到,也就是这一刻,他才意识到自己就是个滑稽的丑角,被卖了还在给别人数钱。



“你……呵,罢了,失策失策。今日算是失策了……”


毒蝎果真恶毒,先是引诱自己打探敌方虚实,再是借他们之手铲除异己,一前一后,竟然是半分鲜血沾不到他们的手上,黑无常心中无声地怒吼了一声,不知如何是好。


逃,必然是不可能了。可真的只能坐在这等死吗?温客行不知道死没死,若是没死,那自己的下场可想而知,早知道就不碰那小子了,不然自己巧言善变几句还能勉强留条性命。


……


黑无常思绪万千,看到一旁重伤倒地,仿佛快死了的周子舒,瞬间觉得存活机会更加渺茫,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


叶白衣看见黑无常突然开始扇自己巴掌,哭笑不得。他冷哼一声,瞥见倒在地上有气无力的周子舒和失血过多的顾湘,再四处张望了一会,居然没看见那个狗皮膏药一样黏在周子舒身边的温客行,叹道真是奇了。



“秦怀章的徒弟,另一个祸害呢?”



周子舒勉强展开笑颜,指了指远处的礁石处,断断续续道:“阿湘把他安置在那儿了,叶前辈,多谢您及时赶到。不然今天我们几个算是要一起去见阎王了。叶前辈…晚辈有一事相求…麻烦你……麻烦你帮我带到老温那儿去成吗,我想看看他……”



叶白衣有些无奈地叹气,这都快死了还不忘腻歪,他下意识回头恶狠狠地瞪了瞪咬牙切齿的黑无常,被瞪者也不甘示弱地回瞪过去,一边想着怎么和其余鬼取得联系。



“黑无常,我劝你老实一点。不然你待会儿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



叶白衣一字一句道,周子舒似乎是有些焦急地轻轻晃了晃怀里的顾湘,丫头毫无反应,一想到温客行顾湘二人感情至深毫不亚于他们二人,他就更不知道如何交代了。



叶白衣看出来周子舒表情的悲怆,从腰间拿了个小蓝瓶,里头大概是什么药丸,他倒在手心两颗,塞进顾湘苍白如纸的嘴巴里,不消片刻,小丫头的脸就开始红润起来,周子舒呼了口气,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



“小子,你家丫头没事了。你可不大好。”



叶白衣拧着眉,端详了半晌周子舒的神色,被一个大男人看着脸看了半天,周子舒也不介意,他无谓笑笑,“前辈…我没什么大碍,就是老温坑人,给我下什么谜咒,被老无常钻了空子。这口子深是深了些,毒也说不上毒,只是软骨散,我想看看老温,前辈…老温他这几日状态很不好,头痛症总是愈演愈烈,我害怕这次大战给他造成的透支伤害会很严重,我……”



“行了行了,那小子说的没错。你就是个活菩萨。”



叶白衣叹了口气,意味深长看了周子舒一眼,飞身前往远处的灰黑礁石旁,一眼便看见了躺在石头旁的温客行,捞起他安安稳稳躺着的腰肢,啧啧了几声,他还从来没见过温客行这副鬼样子,原来就他这样的水平也有被打的屁滚尿流的一天。



看着叶白衣背着温客行过来,周子舒心里总算是开始澎湃了起来。算上今天,他已经近三天没有看见过温客行了。



叶白衣把温客行扶在他身旁,看着周子舒迫不及待地抱住温客行的身子,头部埋入他的胸口,身体微微颤抖,竟然不可抑制的传出声声啜泣。



果然遇到爱情,就算是六颗钉子生生钉入四肢都没有哀嚎过的周子舒,也会在这哭哭啼啼的像个弱娇妻。



情为何物,真的好吗?


身后的黑无常似乎是踩到了什么东西,传出了嘎吱的脆响。叶白衣一席素白衣裳,净的有些扎眼,眸底闪过一丝冰霜,手里紧握着的飞镖唰的一声袭向黑无常的背影,黑无常未反应过来,被那暗器伤到了手臂。



“黑无常,我以为这种落井下石,趁人之危之事是那些日日大道挂在嘴边,道貌岸然的江湖小卒才会做的。鬼谷虽然不是什么好地方,但是再怎么说,里头的人个个也是足够重情重义,忠君孝主的。你这么做,不怕你们恶鬼头子责你侮辱师门吗?”



黑无常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啐了口血沫,“叶白衣,看来你是不知道温客行就是我们鬼谷谷主啦?啧,也难怪,你们这才相处多少日子,他这个人,喜怒哀乐无时无期,时而疯的彻底,时而又露出柔柔弱弱的表情招人怜,仿佛真是对不住他一般,我们鬼谷最近几年招了不少走投无路的人进来,他们不知道温客行是怎么上位的,我可是门儿清啊。”



“他可是,生扒了老谷主的皮,才让我们心甘情愿俯首称臣的。”



他掩着嘴巴,唯恐天下不乱一般丧心病狂地发笑。



叶白衣的脸一刹那变成了灰色,如同雷轰电掣一般呆愣在原地。


温客行……竟是鬼谷谷主!






7.



他自嘲般轻笑出声。




“好啊,我堂堂白衣剑仙,见证了多少沧海巨变,人心险恶。如今竟然被两个毛头小子耍的团团转。周子舒!这鬼物说得可是真的?!温客行是现今鬼谷谷主?!”



叶白衣面目狰狞起来,他手中的剑刃泛着银光,耀眼夺目,周子舒的心瞬间凉了一半。



他许是安逸久了,连叶白衣什么身份都忘了。



“叶……叶前辈,您别误会……老温他只是一时半会还无法从仇恨中脱离出来……他……”


“其实这一年以来,他已经积了不少善德,您能否念在那些善德的份上放过他……”



“叶前辈,温氏夫妇因您的徒弟而死,无论如何,您也不应该向他下手对吗?”



“叶前辈,我求您别对他下手……”


最终,周子舒似乎是再找不到什么开脱辩解的话,鬼谷的罪行罄竹难书,他不清楚温客行谜一般的过往,也不知那些事情他参与了多少,了解了多少,又放纵了多少。


他眼里的光渐渐熄灭。



“周子舒。我答应他一件事情,现如今已经做到。这第二件第三件事,我正在考虑要不要答应你。温客行这个人,实在居心叵测。对你有几分真心,你觉得呢,他满嘴胡诌的谎话,最后我竟然也相信他是个行侠仗义的江湖侠士。可如今看来,祸害终究是祸害。”



“我曾经同先山河令主立下盟约,若是鬼谷再次出来祸害江湖,我就会协助他们荡平鬼谷。温客行,我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当年温氏夫妇是被鬼谷所杀,若真如那鬼物所说,温客行生扒了那老谷主的皮。为何,又要戴着他的皮作恶。你告诉我,他助纣为虐是为何?”



“叶白衣!我们相处那么多天,老温是什么样的人你难道不清楚吗!凭他空口白话,怎么真的能断定老温就是鬼谷谷主,他浑身上下……哪儿有一点嗜人鲜血的模样……”



言罢,他向靠在他肩头的温客行望去,那人依然紧闭着双眼,鼻间气息微弱。他粗粗诊了个脉,发现温客行其实并无大碍,只是元气损伤太大,内力耗了大半,如今力竭罢了。



若是好好调息并非无可救药,他松了口气,轻轻握住温客行垂落一旁的手。



“周子舒!你什么时候糊涂我都没有意见,如今,你还睁着眼说瞎话,极力为他辩驳!他温客行是不是鬼谷谷主,你心里跟明镜似的,他手里的惨死无辜的性命数不胜数,你为何执意于此!”



叶白衣恨铁不成钢地收了手中的剑,怒火中烧地质问道。



周子舒不愿再多言,只是释然道,“叶前辈,若是论无辜,这大千世界,江湖纷扰,朝堂风云变幻,又有几个人是真真正正的算得上清白。身处乱世,清白二字就如同黑暗中的骄阳一般可望不可即。我周子舒,自诩武功上乘,为人忠贞。可若论屠杀,我,也一样未曾逊色于他。所以要杀,便把我也一块杀了吧。”



“你!”

叶白衣无以言喻,他简直不知道温客行给这小子灌了什么迷魂汤。



“周子舒,我答应他的事已经做到了。这是大巫的手札,里面记载着神药谷传内不传外的独门秘方。你有这份运气,实属不易。你师父与我情同手足,你我是断然不会杀的,至于温客行。我有愧于他,所以也会再三考虑。但说句不好听的,当初我答应他救你,他就自己说了过往之事一概不追究。当然,我脸皮没那么厚……自然当这是戏言。”



他顿了顿,捏紧了手里的剑:

“你知道,我是长明山剑仙,既然被人称为剑仙。肩上就有推卸不掉的巨大责任,执山河令于手中一日,鬼谷就必须灭亡。除非他温客行告诉我,鬼谷与他无关,届时,我便屠了鬼谷,忘了他曾在鬼谷叱咤风云。”



周子舒沉默。



“阿絮…”



周子舒听到了耳边传来的呢喃声,是温客行醒了。他眼神死寂,嘴角扯着淡淡的笑意,眼睛微微一瞥,就看到了倒地不起的顾湘和她胸膛前的血迹。他瞳孔皱缩,突然情绪失控起来,挣扎着要去看顾湘:“阿湘!阿湘!阿絮,阿湘怎么了!”



周子舒拉住温客行乱动的手臂,沉声安慰道,“别担心,阿湘已经没大碍了。是叶前辈救了她,你别激动,不然很容易牵扯内伤。”


闻言,温客行才安静下来,冷冷地看着余怒未消的叶白衣,哈哈笑道,“叶大侠,露出这吃人的眼神,想必是知道我的身份了。”



叶白衣不想与他对话,自顾自对周子舒说道:“周子舒,你考虑清楚。你若非要殉情,我也不是说不通的老顽固。”



叶白衣的话让温客行心下一惊,他掰过周子舒的脸,那张脸尽显疲态与悲恸,一双好看澄澈的眼睛哭了几遭已然红肿不已。



他心如刀绞,轻轻抱着周子舒,“好阿絮,对不起……瞒了你那么久。我这个大魔头,怎么能够拥有你这样的光呢?”



温客行撑着身子,抬起手臂覆盖上周子舒苍白的脸颊,“上天对谁都是一样的,我已经很是庆幸,在生命尽头的余温曾燃烧过周子舒的名字,他让我在最后感受不到炽热的灼烧,抑或如坠冰窟的寒冷。他带给我的,只是无穷无尽的温暖。”



周子舒难掩伤感,眼角热泪盈眶,他回握住脸颊上那双纤细的手,对着温客行淡淡上扬的嘴角轻轻附上了一吻。



“老温,不论怎样……我都会陪着你……”



周子舒突然剧烈地咳嗽了几声,身上各处关节开始疼痛难耐,他咬着牙不出声,隐忍地抱住温客行不松手。


他早就想这样肆无忌惮一回了。



8.

温客行轻柔地拍着他的背,竟发现叶白衣脸一如刚才的黑,似乎没有被这段温馨温暖到或者恶心到。


“老鬼。黑无常这厮没说错,我确实是鬼谷谷主——那个生扒狗皮的鬼谷谷主温客行。”


温客行话音刚落,就发现周子舒微微发着抖,嘴角溢出鲜血,他大惊,“阿絮,阿絮你怎么了?!”


周子舒说不出话,天旋地转般的眩目瞬间涌了上来,仿佛置身云海深处,又似随风飘扬的柳絮,双脚瘫软,思维如同漆黑的夜里的一滩死水,停滞得不起半点波澜。


“阿絮!老鬼,我们的账到时候再算,阿絮怎么了你快看看他!”温客行慌不择路,顾不得叶白衣还在气头上,只是顾自哀求。


叶白衣原本想拂袖离去,看到预备趁乱逃跑的黑无常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差点忘了这渣滓,他拔出剑,准备给他来个痛快。反倒是温客行冷言阻止,眼里尽是阴鸷。


“再帮我个忙。留下他。”


他如是说。






英雄大会的闹剧已然结束,原本轰轰烈烈的一场英雄对弈,如今已然成了个狗咬狗,人人皆疯魔的笑话,武林盟主被鬼谷谷主耍得团团转。五湖盟最终一窝端,留个懦弱无能的赵敬坐镇,昔日的五湖盟已成一段过往,过往皆云烟,只是人口皆褒贬不一罢了。


高崇尸身不全,最终由沈慎立了个衣冠冢,手刻了牌位,决意披麻三年,以慰大哥在天之灵。



另一边客栈里,叶白衣用了半吊子的易容术,当初从秦怀章那里偷偷学的一点皮毛,给温客行画了个妆容,掩盖了过去。



躺在床榻上的周子舒形容枯槁,神色憔悴,被镖刀刺伤的部位已经包扎好,只是六颗钉子钉在身体深处,让周子舒即便陷入昏迷也时不时溢出苦吟。


温客行之所以内力消耗速度之快,他从不说。是因为每每周子舒好不容易入睡,却仍旧被这六颗钉子折磨得内力翻涌,丝毫不安稳,于是温客行便每夜每夜地悄悄给他渡入内力,久而久之,再生赶不上消耗,便渐渐成了亏损。


叶白衣早就诊断出来了,他料定温客行终究算不上坏人,许是温氏夫妇的死造就他心智的磨损泯灭,既然上天让他和周子舒遇见,便注定了二人互相救赎,互相成为对方暗黑世界里的一束光。


“你知道,五湖盟没了。我和先盟主的誓言,做不做数全在我一念之差。黑无常在你不在的时候掌握生杀大权,我的暗桩都有汇报。但是我不相信这些事情你全然不知,对你一直报以怀疑敌对的态度。不过如今看来,你未必是个薄情寡义之人。”


温客行在叶白衣的渡力调息下发出了嗤笑,“老鬼。若我薄情寡义,生养之恩,灭门之仇,我又何须执念于此。”


“薄情,向来因人而异。对于阿絮,若是他死,我必定不会苟活。死前我也愿为一己之私杀光他们陪葬,若有人来告诉我你这个疯子,为什么伤及无辜?我自然就会嘲笑他们,无辜,何人无辜,何人不无辜。我的阿絮,二十年前的我,我们又何辜。”




“温客行,闭上你的嘴。”

叶白衣冷道,手掌的内力缓缓注入,终是无声叹了口气。



若是这小子死了,周子舒会如何要死要活,不顾一切和他拼命,而温如玉必定化成厉鬼来拷问他。



有些人已然死了,可活着的终究得活着。有时候只是为了自己,此刻良心与否,大爱小爱与否,正义自私与否,尽管大义凛然又能如何。



他只知道,假如温客行真的死在他手里,他对得起天下,唯独对不起因他而死的温氏夫妇,示他如舍命知己的秦怀章。



既然如此,就别让他死了。有什么事情不是一张嘴不能解释的,若是侠士大众非要寻他不是,那便寻吧。反正这百年来,他早就活得不知道多么腻烦了。



想见的人见不到,罪恶无时不刻侵蚀着他,他再充当正义之士,讨好世间之人,又有何意义呢。



所以,那便不让他死了吧。



他暗下眸子,回头看了一眼床榻上双目紧闭 ,眉头紧皱的周子舒,面露不忍。



“你说得对,本就没人是生来便一世快活的。”



“我答应你。我只负责剿灭鬼谷,不伤你半分。”





9.


夜风吹拂过竹林,竹叶瑟瑟作响,在月光中投下斑驳的影子,幽暗的四季山庄中一片寂静,唯有草木、青灯拂影、万节修竹与清幽的月光交相辉映。


温客行在叶白衣的疗养下恢复了不少,只需再日常调息,不出几日便可痊愈。周子舒便麻烦了些,虽然黑无常的软骨散的确对常人起不到什么作用,但于他而言,本就极力压制住体内与七窍三秋钉相背驰的内力,这区区软骨散却差点让那些内力涌了出来,危及生命幸好大巫的药谷手札中记载了不少奇药良方,周子舒已经恢复了七八。


入了夜,枝丫上时不时传出猫头鹰的呜呜声。


身后昏暗的灯光隐了隐,温客行无需猜测便知道是叶白衣前来兴师问罪了。


“温客行,你倒是和我说说,为什么非周子舒不可?”


温客行哑然失笑,没想到这老妖怪倒是以阿絮为主,自己被欺被瞒似乎并没有当一回事。他不禁露出有些吃味的表情,“老妖怪,你为什么总是揪着我家阿絮不放,若是你看上阿絮,相信无需我多说,你自己应该会自觉地滚吧。”


叶白衣白了他一眼,脸上竟然不自觉露出了几分怅然,他冷道:“周子舒?样貌倒还过得去,可惜啊这脾气,也就你受的住。我?……我喜欢的人……”


他眼底清幽,遥望着远方,一时半刻竟有些出神。


“怎么,你有心上人?啧,你这好死不死活了一百多年,你的心上人现在估计已经是二八的黄花大闺女了吧。”


温客行爽朗发笑,本以为叶白衣会同他对掐,没想到那人竟然苦笑一声,“是。可惜不是二八闺女,而是朝气的弱冠少年。”


“奇了,你也钟意这好?”


温客行虽然话出疑问,看似调笑,实则语气全然没有轻佻。某种意义上像是寻到了知己。


叶白衣摇摇头,“若是女子,自然更加顺理成章。可惜,他直到死也不知道我爱他。那么爱他。”


爱这个字从老妖怪嘴里说出来着实瘆人,温客行揉了揉鸡皮疙瘩泛起的双臂,尴尬咳嗽了一声,“是这个理。其实我和你一样,并不是生来便有断袖之癖,只是因为他是阿絮罢了。”



“我和阿絮自幼相识,算半个青梅竹马。后来种种缘由,我们不得已分开。我寻到父母,却眼睁睁看着父母惨死。而后几年我的脑子里全部都是复仇二字,生命里那仅有的光也在那几年彻底泯灭,荡然无存。”




“阿絮的美好,你不是我,一辈子都感受不到。我爱阿絮,和爱父母不一样。离开父母,我尚且可以苟且偷生,若是没了阿絮,我估摸着寸步难行。”




叶白衣淡然看着他,笑了一声。


“怎么,觉得太夸张了?我说了,你不是我,怎么可能知道,阿絮在我心里有多重要。”



叶白衣摇摇头,“不是,你说轻了。周子舒的存在,让你从鬼变成了人。为了你这么个小畜生,他全然不顾自己生死也要保护你,你这小子上辈子真是个大善人吧积了山高的善德能捞着一个周子舒,这世界上有几个秦怀章的徒弟?不偏不倚就那么一个。话说回来,慷慨赴死至少还能算作尸体,人不人鬼不鬼的像什么?”



温客行不再和叶白衣叫板,注视着天空的一轮弯月,弯起眉眼,“爹娘创造了我,阿絮成就了我。对了,阿湘如何,我让你叫清风剑派的小子过来,有消息了吗”



叶白衣点点头,“估计明日午时可以赶到,那小子回信晕了不少墨,估计挺着急的。对了,黑无常这渣滓你打算怎么处理?”



天色昏暝,乌云低垂。雾霭遮住了那轮皎月。



“你知道我当初怎么杀了那畜牲的吗?老无常,只会更甚。”



温客行盯着手中洁白如玉的折扇,一下一下轻轻敲着,他的嘴唇不由自主地扭曲着,眼神露出森然的阴冷。



轩窗掩映,幽房曲室,赵敬摇着手里的玉茶盏,眯着眼睛享受一旁女子弹奏琵笆的袅袅清音。座下端坐着个男子,眉清目秀,气质雍容儒雅。



他死死盯着那位弹琵琶的女子,面纱盖住了她的美艳动人。



女子眼神闪烁,仿佛怕极了蝎王那吃人的眼神,指尖拨弄琴弦的动作顿了顿,赵敬似是察觉到不对劲,眉头皱了皱。

“蝎儿,想说什么就说。为难人家做什么?”


蝎王脸又黑了几层,没好气说道:“义父,探子说黑无常已经在温周二人手里了。如你所说的一样,剑仙叶白衣也和他们在一起。”


赵敬嗯了一声,抬起眼皮看了蝎王一眼,那孩子此刻眼神低垂,气呼呼的模样让他情不自禁笑了出来,他抬手挥了挥,示意奏乐女子退下,那女子如临大敌一般仓皇逃去,险些绊倒在地,让赵敬哭笑不得。


“蝎儿,为何如此生气啊?”


蝎王看了赵敬一眼,眼里似乎有些委屈,不过到底没发作,转口说道:“义父,英雄大会虽然如您所料消去了高崇这个大祸害,可是天下百姓此刻一边倒,认为义父您才是真正的表里不一,柔弱无能。这和您当初想的好像不太一样…”


赵敬摇摇头,抿了抿茶盏里的花茶,眼眸深邃,“不,蝎儿,此刻武林人心惶惶,五湖盟唯我马首是瞻。我们要做的就是把该死的都弄死,能活得一个也别放过。至于叶白衣,他为什么会和鬼谷谷主搅和在一起,这个过程的确让我很好奇。这样,蝎儿,明日起召集其余的鬼谷鬼众,于一月分别灭了青山派和琅琊玉门派。”


“是。”





拂晓之前的空气寒气逼人。夜风凛冽而尖锐,群星正悄然隐去。浓重的夜色正渐渐褪去,东边的山巅处露出一抹浅淡的鱼腹白。


“阿湘!阿湘!”


曹蔚宁马不停蹄一天一夜,经成岭指引好不容易来到四季山庄,急急下马,一个不稳踉跄地跌在地上,泥水污渍糊了一身,还是扯着嗓子喊顾湘的名字。


身后的成岭都来不及追赶,眼睁睁看着曹蔚宁一跛一拐地跑进山庄,真是奇怪,昨天夜里师叔也是这般模样,怎么了都是?


温客行睡了一夜,正是舒服时候被曹蔚宁的鸡嗓喊得头爆青筋,他不耐烦地掀开被子,才发现周子舒还躺在旁边面容憔悴,心口软了软又给他细细掩好被脚,在怀里人的额角映了个早安吻,小心翼翼的穿好衣服,一脸黑得推开门怒视着在院子里凌乱曹蔚宁和成岭。


“成岭,你没告诉这小子阿絮现在需要休息吗?鬼哭狼嚎的吵醒阿絮了怎么算?”


成岭无奈挠挠头,“师叔我都已经喊了好几遍了,曹大哥他都没听见就赶过来了,我追了好久才追上他。”


曹蔚宁看见温客行出来才恢复了理智,他三步并做两步迈上前去,“温兄,阿湘怎么样了?她现在在哪里,我能见她吗?”


温客行拍掉他的爪子,掩着鼻子皱紧眉头,骂道:“你小子几天没洗澡了,身上馊的都能招苍蝇了。成岭,带他去沐个浴再去见阿湘。”


竟然比叶白衣说的还早了几个时辰,相来这一路上这小子也确实辛苦了。


曹蔚宁眨巴着眼睛,呆了好久。


成岭哀嚎了一声,“啊?又要我去烧水啊!昨天您和师父洗澡我就烧了一个多时辰的水,今天我还要……”


“啧,有这埋怨的功夫火都烧好了,再迟点陪我去趟集市买些好菜来,阿絮这几日要补营养。曹蔚宁,你记得好好照顾阿湘,若是我回来看见阿湘少了一根发丝,别让我逮住你。”


温客行恶狠狠地挥了挥拳头,曹蔚宁只是拼命捂住脑袋点头哈腰地,不一会就没了踪影。


顾湘已经醒了许久,此刻巴巴地望着门口,一边期盼曹蔚宁过来,又害怕他指着鼻子兴师问罪为什么要瞒着他,到那时她该如何解释。顾湘叹了口气,不一会便听到了曹蔚宁焦急地喊她的名字。


“阿湘!阿湘!我来了我来了!”


顾湘心里悬着的石头到了嗓子眼,等到曹蔚宁的脸真的出现在她眼前,她又不知道如何是好了,脑子里措好的词一下子忘了精光,只是勉强笑笑。


“阿湘,你怎么样了。我听周公子说你受了很重的伤,我很担心你啊,你脸色怎么那么难看,哪里不舒服吗?”



曹蔚宁看到顾湘难看的脸色,轻轻抱住她嘘寒问暖,搓了搓她发僵的手掌。



“没有,哪儿有那么严重,你别听痨病鬼瞎说……我……你……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顾湘努力直视他的眼睛,心里七上八下的,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闻言,曹蔚宁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佯装生气道“是,你把我迷晕跑去打架,我当然生气了!温公子再三告诉我,让我好好照顾你,刚刚差点被他抽筋扒皮了!”



“我是说……哎呀!你怎么回事!”

顾湘没有听到自己想听到的,此刻心里着急地如油锅上的蚂蚁,她气愤地锤了一下曹蔚宁的胸口,骂道。



曹蔚宁也不愿再绕弯子,只是反握住她的手背,“阿湘,我知道。但是我相信你,你的心地并不坏,甚至很纯真。我相信你为了生存不得已进入鬼谷,但肯定没有真正伤害过无辜之人的性命。若是真的伤害过了……那我便与你一同承担这些罪恶仇恨。我的心愿只有同你一起过好余生,你是黑是白,我只认定一个顾湘,就是我的阿湘。”



曹蔚宁笑得灿烂,不带一丝虚假。顾湘红了眼眶,眼泪如掉落的珠子沾了一脸,她止不住抽噎着,狠狠拥紧曹蔚宁的脊背,嚎啕:“你这个人怎么这样!自己老是哭哭啼啼的还让我也这么娇滴滴的!我最不喜欢哭哭啼啼的了!”



曹蔚宁结巴地反驳,“哪……哪有!阿湘!我哪儿有哭哭啼啼的,明明是你自己要哭嘛!你怎么能反过来说我呢!”



顾湘抹掉眼泪,气道“本姑娘就说你了怎么了!哼,好吧,哭哭啼啼的是金豆侠,不是你…”



说完,空气中沉默了几秒,二人默契地笑出声,曹蔚宁心疼地擦干顾湘的眼泪,看着顾湘没忍住冲动,红着脸亲了她一下,小姑娘失去了初吻,此刻一脸懵地看着曹蔚宁。



曹蔚宁只是别扭地转头,不敢再看顾湘。



巨大的幸福感淹没了他,一个充满希望的未来在他的眼前缓缓展开,那里只有阳光与鲜花,还有穿着嫁衣的阿湘。







“阿絮,若是天不佑我,非要我死呢?”


“我不会让你死的。老温,这种话以后不许说!”


“阿絮,既然能活下去就忘了我吧。芸芸众生,谁的生命里不会有几个寥寥过客呢?阿絮,黄泉路下别来伴我,不然我可不会开心。”


“阿絮……”


眼前的星光突然熄灭,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黑暗与缠绕着的藤蔓,温客行鲜艳的背影消失在眼前,耳畔只留下了徐徐的回音。


周子舒脸色煞白,手臂突然抬起在空中抓了几下,一个激灵猛地坐起,铺天盖地的黑暗席卷而来,他耐不住地跌回床榻,紧闭双目等待着面前的星星点点消失。


温客行正搅拌着汤羹,看到周子舒终于醒了过来,他急急忙忙放下汤碗冲上前去扶起周子舒,手背抚了抚他的脸颊,“怎么了阿絮,做梦了吗?”


周子舒有些吃力地开口,眼里露出惊惧万分,诚惶诚恐地攥住温客行的腕骨,“我梦见你走了,说什么下地狱也不要我。”


温客行怜惜地顺着他不住痉挛的身躯,笑笑。


“我的好阿絮,我是哪里做的不好让你做这种梦啊?我自认为比甄一锅还粘你,怎么就会让你觉得我不要你了呢?”


周子舒眼神黯然,“不…你很好,是我…是我…”


温客行皱着眉堵住了那微张的嘴,在他鼻尖轻轻吻了一下,周子舒刚刚苏醒,脑子还乱的很,被亲了就乖乖的一句话也不说,静静躺在温客行怀里。他眼神飘散,感受着手背凸起的筋络被温客行一点点抚平,感受着温客行身体散发的暖意紧紧环绕着他,觉得此刻温馨至极。


“阿絮,不是你告诉我的吗,人生重要之事不过一日三餐,爱人相伴。孔子尚且说活都没活明白,哪有功夫去想死后的事情,若不是你突然开了窍想做周圣人去了?”


温客行将周子舒换换扶起倚在床头,走到桌前端起汤碗,羹汤十分滚烫,冒着腾腾的热气,他吹了一会儿,往碗里舀了一勺汤尝了尝味道,感觉十分满意,便笑容可掬地端过去喂给周子舒。


周子舒苏醒不久,喉头干枯发紧,冷不丁遇到热物,嘴唇瑟缩了一下,乖乖饮了几口。


“你说得对。”


春风乍起,顺着敞开的窗户直击温客行心扉,早春的阳光温暖和煦,天空呈现鲜丽的浅碧色,樱花与梨花徐徐绽放,相映成簇,浅淡亮丽的白粉色与碧空的颜色相映,煞是好看。


温客行忘情地看了一眼窗外泛滥的花树,白云悠悠然地飘着,形状变幻莫测,在这样温暖而悠长的春日里抬头看云,思绪很容易随着云朵飘远。





“阿絮,我想和你成亲。”




“好啊。”

周子舒不假思索道。






天色碧青,春光妩媚,来人必是心尖娇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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